俄帝侵略中国史 上篇

 

第三章 侵略箭头指向西疆

 

  自十六世纪中叶,俄人初越乌拉山西伯利亚和

中央亚细亚,就成为她们占领经营两大目标;又因

为地理环境的毗连,我国的东北黑龙江乌苏里江一

带,以及西疆伊犁地方,也先后被侵略者的毒箭所

中,东西并进,左右合攻,好像一把利钳一般,在

圣彼得堡的侵略者手持这一利钳,节节加紧,迫使

中国对於国土主权「扶得东来西又倒」,疲於奔命,

然后完全被俄人所控制囊括──因此,当东北划界

交涉还未结束,西疆又发现侵略者的铁蹄尘烟!

 

 一、西疆交涉溯源

 

  推溯我国西徼与俄罗斯交涉:西元一六二八年

(明崇祯元年)额鲁特蒙古之土尔扈特部,由雅尔

之额什尔势拉地率部徙於俄罗斯之额济勒河,可说

是近代历史上最早的纪录。及十七世纪后半,俄国

大彼得在位,锐意经营中央亚细亚,常乘机应变,

收揽沙漠土民之心,更移民住居,令各地联络,渐

使俄国商人经巴尔塔什湖来往於伊犁河畔,我国西

疆乃日渐多事。一六八七年(清康熙二十六年)准

噶尔汗噶尔丹叛乱,企图侵犯喀尔喀蒙古,竟四处

扬言:将借俄罗斯兵六万,火器手六万,大举北犯

;清廷得讯,特传谕留京俄罗斯人回国,劝告其本

国边吏「各安边境勿助乱民」,同时俄国的注意力

正集中於欧西大局,无暇东顾,当然更谈不到出兵

援助。一六九六年(康熙卅五年),清军追破噶尔

[52]

丹於昭莫多,噶尔丹又求援於俄,适俄国正获得商

人来往北京的贸易权利,并且又企图再进一步要求

自吐鲁番哈密以至嘉峪关的贸易权,不愿与清廷伤

和好,拒绝不答,噶尔丹遂亡;但从此以后「西疆

乱事必有俄援」,竟成为公式化了。

 

  一七一二年(康熙五十一年)土尔扈特汗阿玉

奇遣使假道俄罗斯至北京朝贡,清廷特命侍读图理

琛等往回报,来往路途都是经东西伯利亚境域,俄

国官吏派人迎护招待,也很周至,图理琛的使命遂

得顺利完成;但因此引起准噶尔新汗策妄那坦的嫉

恨,竟阻断阿玉奇的朝贡,且又遣使通款於俄国,

潜谋不轨,一七一五年(康熙五十四年)清军大举

征讨准噶尔,并特派图理琛驰往楚库河晓谕俄国疆

吏不可助逆,俄人震於清朝国威,果然没有什么动

作,但这次的征讨,未能完全荡平西疆,准部残众

仍困守伊犁迤北,因此,一七二九年(雍正五年)

中俄勘定恰克图界约,只规定东自额尔古纳河起,

西迄沙滨达巴哈止,而不及於西疆。

 

  一七三六年(干隆元年)准噶尔阿睦尔撒纳再

叛,清军述年征剿,至一七五七年(干隆二十二年

)始完全底定西疆,所有匿居伊犁的俄罗斯逃人都

经清军查出遣送回国,同时在几经交涉以后,俄人

也将逃入俄境后患痘致死的叛酋阿睦尔撒纳尸送还

,一七七年土尔扈特汗乌巴锡又毅然放弃在俄境

旧牧地,携众四十万人东归伊犁,表求内附,俄兵

追逐不及,伊犁将军既安置其众於伊犁隙地,清廷

更致牒告俄人以收纳原由,俄人亦未再追索;而从

此「十全武功」节节告成,正清廷黄金时代,俄人

慑於清军在西疆的兵力,未敢动作,两国边吏讲信

修睦,旋敦和好,历嘉庆道光两朝,前后六十馀年

[53]

,俄罗斯虽狡焉思逞,终未敢轻意肆志,来摇荡我

边疆;迨一八四年(道光二十年),俄国对於中

亚细亚经营基础逐渐巩固,而大吉利吉思荒原部族

亦服属於俄,伊斯库勒附近的布须特回族又为俄人

所征服,於是俄疆直接於我伊犁,两国交涉日益繁

密,而俄人遣使订约通商,窥伺侵略我土地利权的

事件,也跟着层出不穷了 。

 

 二、西北勘界的重大损失

 

  早在一六九四年(康熙三十三年),俄人就企

图取得自吐鲁番哈密深入嘉峪关的贸易权利,因为

清朝国势正盛,严词拒绝了这一要求,将俄人的野

心压抑了,但俄人并没有就此放弃这一企图,不过

是静以待时而已。

 

  一八五年(道光三十年)太平军既起义於鲁

西,俄人眼见机会到了,一方面准备武力占据黑龙

江地带,一方面又突致牒清理藩院:要求伊犁、塔

尔巴哈台、喀什噶尔,三处开辟商埠,并直达嘉峪

关以通秦陇腹地的商务权利;经过地方官吏的议覆

,以为喀什噶尔一地通商颇多窒碍,伊犁、塔尔巴

哈台二处互市,则可以试行,惟哈克图事例难於仿

行,拟请照哈萨克贸易章程办理,得清廷特旨:「

俄罗斯海邦大国,未便以哈萨克章程相待」,饬伊

犁将军奕山通知俄国:拣派大员前来伊犁会议另行

妥立章程永远奉行;由是可见当时中国是极尊重俄

国地位的,谁知俄人的诡诈行径,竟是以通商作拓

地侵略的张本呢?

 

[54]

  一八五一年九月十六日(咸丰元年八月廿一日

),伊犁将军奕山会同俄官签订伊塔通商章程十七

条,许以伊犁之博罗胡吉尔卡伦、塔尔巴哈台之乌

占卡伦,为俄商贸易市场,并且规定:通商原为两

国和好,彼此两不抽税(第三条),俄商来往贸易

、存货、住人必须房屋,即在伊犁、塔尔巴哈台贸

易亭附近,由中国指定一区令俄人自行盖造,以便

住人存货(第十三条);俄商依俄国之教在自住房

内礼拜天主,听其自便(第十四条)。由是俄人在

我新疆境内获得通商贸易及永久居住自由信教种种

权利,为其拓地阴谋活动树立了初基。

 

  俄人既获伊、塔通商权利,野心未已,又得尺

进尺,觊觎塔尔巴哈台山后金矿之利,竟藉口防制

哈萨克的劫掠,於伊犁博罗呼济尔卡伦边外阿里马

图地方设立商埠,以利诱惑;翌年春,俄人复自倭

连布南下,进兵阿里马图以西,筑炮垒於哈萨克境

内,用威力慑服土民;一八五四年,又於额尔齐斯

河西岸辉迈拉虎卡伦地方,设立斜米帕拉廷斯巡抚,

以为侵我西疆的根据地。

 

  一八五七年(咸丰七年),俄国特遣普提雅廷

来华,提出有利於彼的西北划界要求,虽遭清廷拒

绝,但普提雅廷却把握了英法联军攻入天津的机会

,於一八五八年三月与我签订天津条约,获得「将

两国未经勘定边界,各派信任大员,秉公查勘,务

将边界清理,补入此次和约之内」的保证;在这些

来往文件中,显露出俄人对我西疆的野心,一八六

年十月,俄人又运用英法联军进陷北京的时机,

挟制我与订有利於彼的北京条约,订定东北西北疆

界(见上章),并允许开放喀什噶尔为贸易地,俄

国商人可不拘年限至中国通商区往来游历,於是两

国旧有通商限制章程完全废弃,俄人对我新疆的侵

[55]

略工作,又获得进一步的便利。

 

  北京条约签订后,清廷即令乌里雅苏台将军明

谊为勘办西北界务大臣,与俄国使臣详慎查勘分界

事宜,当时就发现有俄人私入塔城伊犁等地私立「

鄂博」情事,伊犁西北博罗胡吉尔附近地方,且突

增俄兵三四百人,执持器械炮车,擅入卡伦伐木挖

土,阻碍我方查边的路途,种种迹象显示俄人的狡

谋已日迫了!及一八六二年九月(同治元年闰八月

),两国代表开始勘界会议时,俄使坚执北京条约

内所载:「西疆未定之交界,此后顺山岭大河及见

在中国常住卡伦为界」的文字,强欲将「常住卡伦

」之外作为俄国土地──这一要求损伤中国领土主

权太甚了!因为边徼卡伦向分三等:有「常住」、

「移设」、「添撤」之分,历年不移设有定地的,

谓之「常住卡伦」;住卡官兵有时轮流替代,或春

冬雨季递移,谓之「移设卡伦」;或有暂时添设,

过时即撤的谓之「添撤卡伦」;并且卡伦的设立,

原为禁游牧人私行出入,并无关於界址;故常住卡

伦的设立,最近的不过在距离数十里外,又卡伦以

外如勒布什地方,干隆年所立石碣还存在,足为中

国领土明证;但俄使坚执「常住」二字划界,显然

是藉清理边界为名,而将侵占中国的领土取得条约

保障!但商议北京条约时,清廷大臣既不明了边地

实情,而铸成错误,现在的力争,是颇难获致结果

的;因此当清勘界大臣明谊严词驳斥和拒绝时,俄

使即要求中止会议回国;翌年春,明谊致文俄国:

请速令分界大臣前来会议,但得到的答复,不是平

和的牒文,而是一连串轰轰的炮声!是年七月,俄

国兵队闯入博罗呼济尔卡伦,向我军警施放大炮,

八月又唆使所属哈萨克人内犯,在博罗胡吉尔地方

向我军警施放大炮火箭,旋又连续发生俄人越界耕

[56]

种,越界割草,越界建屋的情事,这一些迹象:很

显明地是俄人企图重演「枪炮兼施」强迫我签订瑷

珲条约的方式,以达到侵蚀我西疆的目的!

 

  一八六四年六月(同治三年五月),新疆回民

作乱,库车、绥来、乌鲁木齐先后失守,北路各城

都为之震动,伊犁宣告戒严,八月、和尼迈拉呼卡

伦忽有俄兵六十馀人,扬言保护游牧为词来卡驻扎

,绰罗什拜地方又有俄兵入境伐木,并有俄国教士

前来建立教堂居住;九月,伊犁发生骚乱,俄人乘

机强占西北之夏博罗胡吉尔卡伦,旋陆续增添兵队

,进踞博罗胡吉尔卡伦,并声言欲占取图尔根地方。

乌里亚苏台将军兼勘界大臣明谊眼看这一情势,完

全是俄人乘界约未定,回乱日剧的机会,来要挟分

界的,深恐迁延日久,更别生枝节,不得不力求迁

就俄国要求,遂行文俄国分界大臣:愿依俄国分界

议单办理。是年十月七日(同治三年九月初七日),

中俄两国勘界大臣遂在塔尔巴哈台签立界约十条,

定议两国疆界:自沙滨达巴哈起,至浩罕边界之葱

岭止,中间应分界址,依北京条约顺山岭大河及现

在中国常驻卡伦为界。

 

  按照这一勘分西北界约的规定:自定议换约之

日起过二百四十日,为两国立界大臣订准日期会齐

前往建立界牌鄂博的时日,但新疆回乱日见扩大,

一八六六年(同治五年)六月,伊犁与塔城不幸也

被攻陷(详见下节),以致中俄交界建立界碑鄂博

的工作无法进行;停顿二年,至一八六八年(同治

七年)四月,因俄国驻京公使照会总理衙门要求迅

速办理,清廷遂命当地疆吏设法赶办,至翌年四月

始决定分乌里亚苏台、科布多、布伦特海三路分别

查勘立界,一八六九年六月廿四日(同治八年五月

[57]

十五日)完成乌里亚苏台界志,九月九日(旧八月

初四日)又将科布多西北边界鄂博建立完竣;惟布

伦特海一路,因塔城未经克复,道途梗阻,无地可

分,工作未能进行,俄人竟自行於交界处所建立界

牌四处,一八七一年二月(同治九年)清廷得讯后

,乃亟命当地官员详慎查对同治三年条约规定,并

会同俄官接续建立界碑六处,於是迁延七年的西北

勘界工作完全告竣。

 

  这一次西北订约勘界的结果:中国领土的损失

又是非常巨大!原来自康干平定准部以后,西疆四

卫特地,以及阿尔泰河牧地,哈萨克、布鲁特、布

哈尔、巴达克山等部都入我势力范围,声威所及,

直止齐桑淖尔溢出之额尔齐斯河下流约二百里,这

等地方,即现今苏俄之加查克自治共和国一部分,

基尔吉斯自治共和国,与托辑克、乌土碧克、吐谷

曼、三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;但是因为北京条约

的被挟制,又因这次塔城勘界订约时武力威胁,和

回乱牵涉,以致将我定边将军旧属乌梁海十佐领游

牧地,科布多所属阿尔泰淖尔、乌梁海二旗游牧地

,哈萨克游牧地,布鲁特游牧地,及斋桑淖尔全部

划归俄国,总计我西北国土实被割去一百三十三万

七千方哩之多。谁知俄国并不以为满足,就在勘界

事竣后半月,竟又出兵强占我伊犁形胜要地!

 

 

 三、俄军霸占伊犁

 

  新疆自干隆年间平定内属后,天山南路虽续有

回乱发生,然旋起旋平,无妨大体,故百馀年偃武

修文,得保和平安宁;不幸同治初年,回教徒首领

妥明乘中国有陕甘回乱,潜入新疆发起叛乱,全疆

[58]

和平遂为之破坏。

 

  按,妥明本陕西回教中的阿浑,一八六四年(

同治三年)东干乱作,乃潜出嘉峪关而至乌鲁木齐

(即今迪化),与前甘肃提督索文之子索焕章举兵

反叛,入据乌鲁木齐汉城,旋又进占满城,及奇台

、绥来,阜康、昌吉、渚县,并自称清真王;同时

南路库车之回教徒马 水隆 等又聚众推黑山派之

和卓木布格聂丁为首领谋叛,共相呼应,至一八六

六年(同治五年),伊犁及塔尔巴哈台,不幸俱为

乱军攻陷。

 

  其时:又有回教徒金相印,亦起事於喀尔噶尔

,更引诱浩罕之安集延兵以为助,浩罕遂以和卓木

布士尔克(张格尔之子)为主,阿古柏帕夏为将,

与金相印及喀尔噶尔之回教徒相应,进据喀尔噶尔

城,布士尔克更乘机自称为王,擢阿古柏帕夏为辅

佐大将军;其后,布格聂丁为阿古柏帕夏所败,天

山南路并北路一部分完全为阿古柏所统一;一八六

七年(同治六年)阿古柏帕夏遂废布士尔克自登王

位,称毕调勒特汗,俨然一个独立国家,很快的就

发生对俄对英的外交关系。

 

  先是:当回乱开始在新疆北路各城发作的时候

,伊犁将军明绪就感觉本身力量薄弱,不仅不能平

乱,且难以自保,因於一八六四年十一月(同治三

年十月)奏请暂借俄兵助平回乱,为应急治标之计

;旋奉廷旨照准,并特授以机宜说:「近年苏浙剿

贼,亦参用英法兵力,即如常胜一军,虽系外国兵

官教练,乃隶以中国兵勇,并派员会同统带;伊犁

借助俄兵,若能藉彼猛鸷之气,振我军积馁之心,

自可事半功倍;倘自强无策,惟邻国之命是听,无

论未必有功,即真能奏效,而主客势殊,亦属失计

[59]

;明绪惟当以江浙办法为准,慎始圆终熟筹妥办」

──这一指示,很显明的是切嘱明绪坚持独主自立

,不为邻国所挟制的原则;这与处心积虑狡焉思逞

的俄国对新疆的目标是凿枘不入的!因此俄人虽然

表示「中国所欲,苟为俄国所能,无不允赞助」的

话语,对於出兵援助的具体办法,却始终避免谈商

,企图按兵不动,迁延观望,等到全疆縻乱,中国

无法收拾,非完全依赖俄国不可的时会,再乘机自

取。

 

 

  阿古柏统一南疆并北疆一部分土地的事实,表

现清廷一时是无力收复天山南北路了。俄国军事家

早就认定中央亚细亚的疆界非自然的,难於防守;

乘中国势力不能达到新疆,加以修正,应该是最好

机会!并且俄国在中亚属民之内,有不少的回教徒

,如果让阿古柏坐大,他会不会吸引或鼓动俄属的

回教徒呢?事实上伊犁被回军攻陷后,俄国商务也

大受影响;为着这三个原因,俄国遂决定先发制人

,进占伊犁形胜之地,一以牵制阿古柏,保护商务

,一以俯瞰全疆,为进一步侵蚀的初基(英法人谓

伊犁全境为中国镇守新疆的大炮台,可想见其地势

险要)。一八七一年七月四日(同治十年五月十七

日),俄国军队遂在其七河省巡抚高福曼

(Kaufmann)指挥下,将回军驱逐,霸占了伊犁!

 

  俄兵占领伊犁的消息,於同年八月二十八日由

驻京俄使派员告知总理衙门,清廷闻讯后,极为焦

急,一方面因伊犁道路遥远,实在情形一时无从探

悉,一方面又闻俄国并欲派兵收复乌鲁木齐,如果

属实更难措手──盖「外国人狡诈性成,即无事犹

思凿空牟利,况以自己兵力代他人克复城池,岂有

轻易交还之理」?但俄使只告知已代收复伊犁,没

有明言其他要求,清廷虽顾虑及此,自不便道破;

[60]

因此只有很自然地於九月一日谕令署伊犁将军荣全

:「即驰赴伊犁,晤俄国带兵官,将伊犁城收回,

妥筹布置,中国有人前往经理,庶俄人无所藉口,

免致日后肆意要求,难於收拾」。但同时也寄谕左

宗棠:速饬刘铭传所部鼓行而西,绕赴兰州北路,

由、甘、凉、肃一带出关,节节前进,为收复新疆

各城之计,并极力筹饷调兵,力求戢止俄人阴谋

 

  但是俄人对於伊犁的占领,是处心积虑有计划

的行动,是决心作永久占据的,所以占领后,就将

大城西北三城庐舍堕为平地,迤东清水河、塔齐尔

、绥定三城均毁弃以居汉回,芦草沟、城盘子等处

均弃而不守,而取各城堡木料於大城东南九十里金

顶寺营造新市廛几二十里,迁移很多俄国人民前往

居住,并将俄国的电报线系统也延伸入伊犁;很显

明地是企图久踞伊犁作外府,为占地自广,藉以养

兵之计。而他方面清廷虽然尽管向俄国交涉收还,

并采取一种极亲善态度,特以三万两白银犒赏俄军;

但俄国则尽量设法迁延规避,并且力谋进一步继续

或延长回乱,使交还伊犁的条件,永无实现的一天

(俄国曾通知清廷一俟中国平定新疆回乱,即将伊

犁交还),俄人就可永不履行交还的诺言与义务;

因此,俄人自占取伊犁后,对於阿古柏即尽改其以

前恐吓压迫的态度,改取亲善政策,以助长阿的势

力;而阿古柏方惧俄人侵略,对於俄人这种态度虽

不敢加以信任,自然也极端欢迎,於是由阿致信俄

七河省巡抚高福曼,请俄人直接与其磋商两方结盟

通商事宜;一八七二年春(同治十一年),俄国政

府乃特派哥尔巴尔斯男爵入回疆,实地调查回疆情

形,以期与阿古柏当面恳谈一切,并将俄阿间关系

置诸由阿古柏承认的基础上,以取得回疆商务的独

占权,妨碍中国收复西疆,并以阻止英人的

[61]

发展;结果俄阿间乃於是年六月二日(同治十一年

四月二十七日)签订商约五条:一方俄人承认阿古

柏为回籍首领(Chief of Dyetyshahr) ,一方面阿

古柏则允许俄人有在回疆任何地经商通行之权利,

俄国货物入口税则值百抽二点五;其后阿古柏又遣

使者赛亦法阿古柏至塔什干及圣彼得堡报聘,俄皇

待以上宾之礼,并请其参加阅军典礼,对於阿古柏

可谓联络备至。

 

  俄国强占伊犁后的主意与行动是如此,故对於

伊犁将军荣全几次致牒要求会商交收事宜,都迁延

不覆,且曾一度企图诳骗荣全入伊犁,陷之为人质

,幸荣全持重,没有轻往上当;嗣又经总理衙门催

促俄使转电本国迅速派员与商;一八七二年五月十

九日(同治十一年四月十三日)荣全始与俄国使臣

在色尔贺鄂普勒地方会晤,但晤谈时,俄员竟始终

不提交还一字,只斤斤於询问荣全调兵多少?哈萨

克迁移抢夺,何以能令安辑?塔尔巴哈台城迤东,

顺额尔半斯河有俄国哈萨克地方,须让俄国。前年

乌里亚苏台之乱,俄人损失是否能赔?俄商拟往科

布多、布伦特海、哈密、巴里坤、并喀什噶尔、新

疆各地通商等要求;是俄人藉占踞伊犁以为解决一

切悬案的要挟狡谋完全显露出来了,而这一切不是

荣全权力范围,因此,一次会晤后,交涉就中止了。

 

  当地交涉既不可能,七月四日(旧五月廿九日

),清廷遂令总理衙门就近与驻京俄使交涉,但俄

使竟以强词夺理的节略回复说:「本国动兵收复伊

犁,因边界滋事,断绝通商,不得不设法使边界永

睦;若遽将伊犁交还,倘三五月或一年内,仍行滋

事,再烦本国动兵,有何益处」!同时并提出与俄

员面向荣全要求相同的事项,总理衙门因伊犁事势

至此,交与不交,皆在俄人掌握之中,不得不委曲

[62]

与商,当表示若俄国能将伊犁交还,以后应议之事

如与彼此有益无损,尽可熟商;但俄使却表示不愿

先交伊犁后商各事,必须「先议后交」,横肆要挟

;总理衙门大臣又再度让步:「中国不得执定交伊

犁后再议各事,俄国不能执定妥议各事再交伊犁」

,就是说:交收伊犁与解决通商界务等悬案,同时

举行,对於俄人可说是极尽迁就了,但俄使始终狡

辩,坚持先议后交的主张;而是年十二月六日(旧

十一月初六日),荣全又驰驿奏报:「俄官来咨:

伊犁所属土尔扈特游牧西湖晶河大河沿居民,均归

该国,西湖各村,中国不可派员前往;又察罕鄂博

附近有俄兵驻扎」。按西湖地方为库尔喀喇乌苏迤

北之区,在伊犁之东七百馀里,察罕鄂博卡伦地属

额鲁特领队大臣管辖,在伊犁东北,距塔城四百里

,而俄人竟均攘为己有,清廷因此更认识了俄人野

心:「该国既於伊城遂其鸠居之计,复於各处冀为

蚕食之谋,其心殊为叵测」!「各俄官出之以强横

,而其使臣应之以坚韧,伎俩各殊,而眼光所注则

一,所商先议诸事,无论持议在前,断难遂其觊觎

」!同时更认定:「现在情形已非笔舌所能有济」

,只有「调派劲旅,稳扎稳进,规取玛纳斯,进复

乌鲁木齐,勿使该国续有占越尺寸」,才是补牢之

计,才可以「渐期完璧之归!」

 

 

 四、崇厚出使圣彼得堡

 

  一八七四年(同治十三年)冬,左宗棠既平定

陕甘的回乱,预备出师新疆,但当时因日本侵扰我

台湾而引起的「东南海防与西北塞防,熟轻熟重?

谁先谁后?」问题,清廷朝野正展开我国历史上

[63]

有数的大辩论;在这一场大辩论中,沿海各省督抚

虽然是主张海防不可稍缓,大兴海军,以应急需,

但却异口同声认定俄罗斯是「心腹大患」。例如山

东巡抚丁宝桢的奏片说:

 

「自通商以来,臣暗为查考:各口并未见该俄国有

大宗货物交易,而每周各国与我口舌等事,彼往往

两利俱存,务为见好,此即其意存窥伺乘机观变之

大较也!窃谓各国之患,四肢之病,患远而轻;俄

人之患,心腹之疾,患近而重!现在东南海防渐次

筹办,而北面为京畿重地,以形胜而论:则拊我之

背,后路之防,实尤为紧切!」(光绪元年正月初

五日)同时江苏巡抚吴元炳亦密奏:「最可虑者莫

如俄罗斯」!「今伊黎久假不归,黑龙江边地又渐

肆蚕食,恃其地大兵强,心贪欲逐, 有日逼之

势」,「假令乘隙而动,东三省以及新疆,在在毗

连,边墙之外,无险可扼,是诚所谓心腹之患也!」

(光绪元年正月六日)

 

  热烈辩论的结果:「宜以全力注重西北,但使

俄人不能逞志於西北,则各国必不至构衅於东南」

的胜浪,压倒了「中国目前力量实不及专顾西域,

兵力饷力,实万不能逮,惟有严守现有边界,且屯

且耕,不必急图进取」的低调;清廷毅然决定:一

方面兴办海军,他方面更不顾筹饷运粮的异常艰难

,特命左宗棠以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,负责规复

天山南北两路。

 

  一八七八年(光绪四年)春,左宗棠的大功告

成了。俄国原来给清廷的诺言俟中国克复乌鲁木

齐后即可收复伊黎──这时应该兑现了。但当总理

衙门大臣与驻京俄使布策 (Butzaw) 申明前说时,

布策竟又谓:「中国须将交涉各悬案先行办结,方

可会议交还」。履次辩论,都无结果,甚至连清廷

[64]

要求引渡陕甘回乱首领白彦虎,也遭拒绝了;因此

清廷决定特派前北洋通商大臣崇厚,以头等全权大

臣出使圣彼得堡,亲与俄国政府折冲交涉。

 

  一八七九年一月(光绪四年十二月),崇厚循

海道行抵俄国,呈递国书后,即於三月八日(光绪

五年二月十六日)向俄外交大臣格尔斯(Giers) 正

式提出收还伊犁要求。

 

  中俄会议开始以后,格尔斯即以预先拟好的节

略送致崇厚,据其节略内容:分通商、分界、补恤

俄民三大端,与交还伊犁诺言毫不相干,完全是藉

此要挟,以解决悬案满足其野心。其中商务三条是

:(一)中国西边省分准其贸易,俄商可自嘉峪关

直达汉中汉口贸易。(二)天山南北各路:乌鲁木

齐、塔尔巴哈台、伊犁、喀什噶尔,妥拟贸易章程

,(三)西边省分及蒙古、乌里亚苏台、科布多各

地方设立俄国领事官。至界务三条是:(一)更改

伊犁西南界,(二)更改塔尔巴哈台界,(三)天

山迤南未定界的划清──自四月至八月,前后几次

会议,格尔斯只是重复申明节略的主意,并且特调

素以险狠着称的驻华公使布策回彼得堡,参加狡辩。

 

  俄人这些要求,比之七年前初提出的要挟条件

,不知强横多少!而颟顸昏庸的崇厚竟因迷信星相

家言,急於归国,匆匆与议,未能觉察,且不深究

俄人的阴毒用心,对於直达西安、汉中、汉口贸易

的要求:「察其用心盖为便益商民起见」,很轻松

地将其放过,竟允许俄商运俄货走张家口、嘉峪关、

赴天津、走汉口、过西安汉中,运土货回国亦可循

同路线;甚至对於收回伊犁的主要任务,也为俄人

遁辞所惑:「论及伊犁更定界址之故,则以为伊犁

系形胜之区,自俄国收来后,控制回部,声势

[65]

颇壮,俄国论者咸谓必不可还,而本国君与外部敦

崇睦谊,故有是举;特交还后,力量不免稍弱,故

不得不稍宽其界,以为自固疆圉计;顾为地实属无

几!」(光绪五年四月廿九日崇厚奏)──对於俄

人这种狡言,不仅没有严予驳斥,且以「为地实属

无几」六字,为自我陶醉宽解卸责计,崇厚的昏

糊涂可以想见!旋又议定新疆各通商事项,即於十

月二日(旧八月十八日)在黑海北岸里华特行宫与

俄外部签订条约十七款后回国。这一条约,世称里

华特条约,其重要内容是:

 

俄国交还伊犁地方於中国。

 

因归还伊犁,中国偿俄兵费五百万卢布。

 

因归还中国伊犁,中国应将陬尔果斯河以西,及

伊犁山以南帖克斯河两岸之土地割让与俄国。

 

俄人在伊桑地方之财产永远为俄人所有。

 

改正从前塔尔巴哈台条约所定之斋桑泊国境。

 

俄国於伊犁、塔城、喀什噶尔、库伦外,得添设

领事官於嘉峪关、乌里亚苏台、吐鲁番、科布多、

哈密、乌鲁木齐古城。

 

俄商在蒙古天山南北路贸易均不纳税。

 

俄商得在张家口及其他领事馆所在地建立行栈。

 

俄商运俄货走张家口、嘉峪关,赴天津,走汉口、

过通州、西安、汉中,运土货回国同路。

 

此约通商章程,自批准日起五年以内不得修改。

 

[66]

 五、中国朝野对里华特条约的反应

 

  当崇厚将俄国节略及签订条约重要内容,先后

函电寄达北京以后,总理衙门详加覆核,就发觉崇

厚轻率与议,完全被俄人完弄,丧失了无数的权益

:偿费五百万卢布,虽为不多,但扩充商务及於内

地,「若允照办, 甚多,并於华商生计亦有妨

碍」;而最荒谬的是:「中国接收伊犁后,陬尔果

斯河西,及伊犁山南之帖克斯河均归俄属,并塔城

界址亦拟酌改,是照同治三年议定之界,又於西境

南境各划去地段不少,似此则伊犁已成弹丸孤注,

控守弥难,况山南划去之地内,有通南八城要路二

条,关系回疆全局;兼之俄人在伊犁置有财产照旧

管业,亦彼此人民混杂,种种弊端,难以枚举;是

收还伊犁与不收同!或尚不如不收之为愈!」(光

绪五年八月廿三日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恭亲王奏)

 

  同时直隶总督李鸿章上奏亦以为:「俄人阴鸷

狡诈,虽英德等国皆视为劲敌,而惮於共事,而中

国士大夫平时讲习俄事者尤少」;「往者早恐收复

故疆则有名而无实,变态商务或受损於无穷」;且

「议者初虑俄人浮开兵费,俾我力不能偿,为久假

不归之计,今核计偿银二百八十馀万两,尚不甚多

,俄人之善於操纵,而隐肆要求者在此」!很明快

的揭破俄人阴险的手段。至於强索割让伊犁西南土

地:「细揣俄人用意:一则哈萨克、布鲁特游牧诸

部新附俄邦,今复遮其四境,绝其向化之途;一则

扼我咽喉,使新疆南北声气中梗,心殊叵测」。

 

  十二月十七日(旧十一月初五日)陕甘总督左

宗棠上奏,更慷慨力陈官军克复南疆,而俄不践前

[67]

言,方且庇匿叛逆,「四次纵贼犯边,官军追纵,

均未越俄界一步,我之守约如此,彼之违约如此,

尚何信义可言?」「俄踞伊犁,布置已有成局,我

索旧土,俄取兵费巨资,於俄无损而有益,我得伊

犁,只剩一片荒郊,北境一二百里间皆俄属部,孤

注万里,何以图存」?「官军接收,堕其度中,固

不能一朝居尔」!「观其交还伊犁,而仍索南境西

疆属俄,其诡谋岂仅在此数百里土地哉」?「至俄

商志在贸易,本无异图,俄官则欲藉此为通西於中

之计,其蓄谋甚深,此次乃议及关内,并议及秦蜀

楚各处,盖欲藉通商,便其深入腹地,纵横自恣,

我无从禁制耳!」「若此后蚕食不已,新疆全境将

有日蹙百里之势,而秦陇燕晋边防,且将因之益急」。

并以为:「俄国之所以敢於霸占伊犁后,藉词各案

未结以缓之,此次崇厚出使,布策又先以巽词 之,

枝词惑之,复多方迫促以要之,其意盖以俄於中国

未尝肇启衅端,可间执中国主战者之口,妄恃中国

近或厌兵,未便即与决裂以开边衅」;因之,左氏

以为俄人狂妄已极,崇厚订约万不可许!惟有「先

之以议论,委婉而用机,次决之以战阵,坚忍而求

胜;臣虽衰庸无似,既身在事中,自当与各将领敬

慎图维,分调劲旅,并率驻肃亲军及增调马步各队

,俟明春解冻,即出屯哈密,就南北两路适中之地

驻扎」,以武力作外交后盾!

 

  总理衙门及重要疆吏对於俄人玩弄崇厚的阴毒

用心均力加指斥,而崇厚又未奉谕旨即擅自离俄回

国,既抵都门,耳闻舆论的激昂,复潜往他处躲避

,不即诣阙报告,「论奉使则不忠,论复命则不敬

」,清廷对之更大不满,一八八年一月二日(光

绪五年十月廿一日)清廷遂颁谕将其开缺交部严加

议处,并将其所议条约及总理衙门等各奏折,发交

大学士六部九卿翰詹科道会议具奏。

 

[68]

  一月四日,俄国驻京代办凯阳德(Koyander)

忽至总理衙门,面询二日「交议谕旨是何用意?并

谓似此情形,与两国交涉事件大有关系」!总署大

臣当告以「中国遇有大政事,均饬下臣工会议,无

非询谋佥同之意,与泰西各国议院议会之事正属相

同,且系中国内政,并与俄国无涉」,凯阳德闻言

语塞,即艴然而去。

 

  六日,总署大臣往俄使馆访凯阳德再详告真相

,而凯阳德竟谓:「官面话彼此均不必说」!且肆

言:「俄国遇事每有和好之意,中国遇事每有拦阻

之心,从前中国边界官办理交涉事件,俄国国家多

不满意,迨中国饬派钦差到俄,俄国以为中国有和

好意,将从前不满中国之处,姑置勿论,派员与中

国使臣商办各事、所让中国之处不少;凡俄国官民

及泰西各国均以为不应让与中国者,俄国国家因欲

与中国永远和好,所以特排众论,将不应让与中国

之处全行相让;岂知愈让愈不见好,俄国并非无力

量,至条约准与不准,在俄国总是一样」!(光绪

五年十一月廿七日总理衙门恭亲王奏)俄国外交官

之善於抹杀事实,颠倒是非,强词夺理,由是可见

一最好例子。

 

 注:

 

   《俄帝侵略中国史》第六十八页,叙述俄

 国外交官说俄国遇事处处让中国

 

  「俄国遇事每有和好之意,中国遇事每有拦阻

之心,从前中国边界官办理交涉事件,俄国国家多

不满意,迨中国饬派钦差到俄,俄国以为中国有和

好意,将从前不满中国之处,姑置勿论,派员与中

国使臣商办各事、所让中国之处不少;凡俄国官民

及泰西各国均以为不应让与中国者,俄国国家因欲

与中国永远和好,所以特排众论,将不应让与中国

之处全行相让;岂知愈让愈不见好,俄国并非无力

量,至条约准与不准,在俄国总是一样」!

 

 真的吗??!!

 

 西历一六八九年九月七日签订尼布楚条约,规

 定了中俄国界:

 大兴安岭以南属中国,其北属俄国

 

 俄人木里 岳幅违反中俄尼布楚条约,越过大

 兴安岭,擅闯中国境内,以炮火轰击瑷珲城,

 於西历一八五八年五月二十八日强迫中国守将

 签订瑷珲条约,掠夺大兴安岭以南、黑龙江以

 北的国土!!!(次年掠夺乌苏里江以东的国

 土)

 

 这是俄国「将不应让与中国之处全行相让」吗

 ?

 事实为「将不应掠夺中国之处全行夺取」!!

 但诡称「将不应让与中国之处全行相让」!?

 

 为什么俄国越「让」 土地越大?!

 为什么中国越「被让」土地越小?!

 

 民国前十二年义和团之乱,俄国乘机以军队占

 领东北!!

 民国三十四年日本败局定案,俄国再度以军队

 占领东北!!

 

 两次都是在工业先进国家干预之下,才使俄国

 退出东北!

 

 这种先侵占后退出,就是所谓的

 「将不应让与中国之处全行相让」吗?

 

 请读者保持清醒的头脑,不要被俄国的歪论所

 蒙骗!!

 

 如果今天俄国退回大兴安岭以北,这并不算是

 所谓的「将不应让与中国之处全行相让」!!

 

 这是中俄尼布楚条约规定的中俄国界!

 

  十六日,清廷王大臣在内阁会议俄约事宜,与

会者情绪激昂,多数主张杀崇厚,毁条约,不惜与

俄一战;张之洞且以为:「俄国要索至贪至横」,

「若尽如新约,所得者伊犁二字之空名,所失者新

疆二万里之实际,而每年尚须耗四五百万饷需,以

供边帅防军建城开屯之用,此有新疆尚不如无新疆

也」!至「中国屏藩全在内外蒙古,沙漠万里,天

所以限,俄人即欲犯边,迤北一面总费周折,若蒙

古台站,供其役使,彼更将重利以陷蒙古,一旦有

事,音信易通,粮运无阻,势必煽我藩属,为彼先

[69]

导」!「若准回两部蒙古各盟一任俄人贸易,概免

纳税,华商日困,犹末也;以积弱苦贫之蒙古,徒

供俄人盘剥,以新疆巨万之军饷,徒为俄人委输;

且张家口等处内地开设行栈,以后逐渐推广,设启

戎心,万里之内,首尾相接,陆路通商,直达汉口、

秦陇要害,荆楚上游,尽为所据,边圉虽防,堂奥

已失」!「不改此议,不可为国」!亟应「将俄人

不公平,臣民公议不愿之故,布告中外,行文各国,

评其曲直」;「至於忍无可忍,让无可让,无论我

之御俄,本有胜理,即或疆场之役,利钝无常,料

俄人虽五战不能越嘉峪关,虽三胜不能薄宁古塔,

终不致挚动全局;旷日持久,顿兵乏食,其势自穷,

何畏之有?」於俄人野心及此约流弊指摘至为深刻,

更获得多数朝野的支持喝采;二十一日,清廷慈禧

太后又特召王大臣四十五人征询意见,大多数人均

以为崇约万不可从,惟有力修战备;慈禧太后因口

谕道:「此事委曲已久,不意要挟至此!万不能忍!

若再从之,上不能对祖宗,下不能对天下民众」!

「分界必不可从,通商本有者勿动」;「崇厚临行

时,曾再三嘱以可从者从,不可者拒绝;而竟荒谬

如此,加何治罪一并妥议」!(翁文恭日记)是宫

廷主意,朝士舆论,都坚持对俄强硬态度,情势发

展至此显然是益趋严重了。

 

  其后又经过两次的廷议,朝士大夫一致同意:

这一条约绝不可许,并请将崇厚予以斩监侯,以示

毁约决心,但为免俄人误会,同时更建议朝廷:「

特简熟习洋务大臣一员,亲赍国书,前往俄国,将

此事窒碍原委详细剖辩」,至俄国是否愿与再商或

允再商,而仍多要挟,则不必计及了。

 

  清廷对於这些建议全部采行,一八八年二月

十九日(光绪六年正月初十日)明发上谕:派曾纪

[70]

泽为出使俄国钦差大臣,并同时发下致俄国皇帝国

书谓:「崇厚所议条约,多有违训越权之处,并经

内外大小臣工一再会商妥议,佥谓事多窒碍难行」

;「第恐大皇帝因此或疑中国有渝和好之意」,是

以再简曾纪泽前来,「代达衷曲,以为真心和好之

据。」中国为伊犁事件,始终委曲求和平的苦心由

此可见。

 

 六、曾纪泽力挽成约

 

  当中国朝野为伊犁条条激动,纷纷主战,清廷

又将崇厚斩监侯的时际,俄国也曾有威胁表示,驻

北京的各国公使深恐中俄兵戎相见,清廷清流党排

外派抬头,为预防未然,保护使馆侨民生命财产,

遂召兵舰二艘停泊津沽,并将英法美德四国在远东

的海军力量集中於上海,使清廷中排外派有所畏惧

,不走极端。

 

  同时俄国对於崇厚的处分,认为是「有意的侮

辱」,对於曾纪泽的新使命更不表示欢迎:因为纪

泽原为出使英法大臣,英俄为争夺中国利权既久相

忌,纪泽出国之初,即抱与英合谋以拒俄的主张(

见翁文恭日记第十七本第五四页),在伦敦任所,

与英国朝野过从甚密,俄国因此恐惧英人在曾氏幕

后的影响和支持,故特表示拒绝与中国新使臣再议

;并扬言已派兵舰二十三艘,由黑海、阿非利加驶

至中国洋面,将封锁辽海;因此,清廷主战空气更

浓,备战工作也积极:海防塞防分途并进,起宿将

曾国荃鲍超等,募湘军,购新式机关枪等,防守山

海关冀东以迄津沽一带;同时左宗棠部大军也进屯

[71]

哈密,耀武扬威,与俄国在伊犁附近集中的军队九

万馀人遥遥相对;是年五月初旬,是紧要关头,双

方战机,都似乎已在弦上了。

 

  但当时西伯利亚铁路尚未兴筑,俄国在西伯利

亚及中央亚细亚的交通,是很不方便的;反而言之

:当时中国军队往俄国边境调动却可以比较容易一

点,同时俄国在上年新与土耳其战争,创伤之馀,

实在也无馀力再启兵戎;在这种情形下,如果中俄

发生战事於俄人自然是颇的利的,胜利自然更无把

握;因此,当中国备战紧张,和战争几几乎是不可

免的时候,俄人便想出一个方法来避免这个危险。

 

  俄人的方法就是干涉中国的内政,据传俄人阴

谋与德国俾斯麦联合:叫德国驻华公使巴兰德(de

Brandt) 与俄使合作拥护主和派首领李鸿章「独立

」,以打击主战派,维持各国在华权益 。这一阴

谋可能为清廷所知,遂争重就轻,於一八八年六

月二十六日(光绪六年五月十九日)藉英女王维多

利亚的电请,将崇厚的死刑赦免了,中俄间紧张情

势乃稍趋缓和,曾纪泽才得到启行赴俄的机会。

 

  曾纪泽到俄京后,即得驻俄英使德佛楞(Dufferin)

告语:「中国使者初到,俄外部格尔斯(Giers)

等必以厉色相待,无须介意,久之总可转圜;俄人

所注重者边界要案数件,必须速办,崇厚必须赦免

,以平俄人之心,而显中国和好之意」。同时法国

驻使亦恳切告纪泽:崇厚必须赦免释放,始可使俄

人满意;纪泽因连电报告请示,八月廿三日(旧历

七月初六日)清廷特旨宽释崇厚,因之纪泽自信如

果「开端论事稍有把握矣!」──以后情势的发展

,果然不出英使所料,充分显露俄人外强中干的状

态;但是俄人是时时不忘运用威胁欺骗敲诈手段的,

因此当曾纪泽到达俄京以后,俄国仍旧扬言已派海

[72]

军大臣亲率强大舰队东行,俄船又零星出没我黄海

东海间;八月廿一日(旧历七月十六日)突又宣称

已饬驻华公使布策回任,与清廷径洽一切;这显然

是看到曾纪泽是不容易被欺骗的人,所以妄想用险

狠的布策去北京,向一般不明世界大势的满清朝廷

亲贵去敲诈!幸而经过纪泽一番耐心的运用,俄国

追回了布策,允许在俄京开议。

 

  十月初,布策回抵圣彼德堡,纪泽即按七月十

九日致俄外部照会大意分条缮具节略付之,布策竟

不置可否,故意表现甚难相商的态度,纪泽只好向

俄外部一再催询,而俄人又谓:「相逼太甚,将命

海军大臣呈递战书」。又拿出武力威胁的法宝来了!

纪泽为着缓和局势,遂遵清廷训令,提出缓索伊犁

全废旧约的折衷办法,谁知俄人竟欲纪泽具公牍申

明永远不索伊犁,经曾氏严词拒绝,而微示伊犁虽

云缓索,通商之事尚可与商;旋接俄外部覆文:除

归还帖克斯川外,其馀各部都不着边际,而布策更

进一步提出:通州准俄商租屋存货,及天津运货准

用小火轮拖带两项要求;节外生枝,蓄谋深远,更

可概见,纪泽当以「原约之外不得增添一事」严予

拒绝,双方因此几致决裂,布策又扬言中止会议,

仍行赴北京商办。

 

  十二月中,适俄国皇帝自黑海还圣彼德堡,传

谕无使中国为难,迅速定议,布策等始不固执前议

,继续与纪泽商议,至翌年二月二十四日(光绪七

年正月廿六日),遂将全约签订,是年三月十四日

(旧二月十五日)纪泽奏报其间交涉折冲的经过有

云:

 

一、「缓索(伊犁)之说,诚属万不得已之举………

又嫌迹近弃地,而又虑其得步进步;伊犁虽已缓索,

而他事

[73]

  之争执如故,嗣因挽留布策,非将各事略为放

松不可,遂舍西境不提,专争南境,相持不下,始

允归还,然  犹欲於西南隅割分三处村落,其地

长约百里,宽约四十馀里,臣检阅舆图:该处距莫

萨山口最近,势难相让,几次厉色争辩,方将南境

一带地方全数来归,其西南隅允照前将军明谊所定

之界。」

 

二、嘉峪关通商:允许俄国由西安汉中行走直达汉

口之事,总理衙门驳议以此条为最重,叠议商务者

亦持此条为最坚………臣亲诣布策寓所,告以事关

全局,倘不见允,则馀事尽属空谈,词意激切,布

策言於格尔斯,於是允将嘉峪关通商仿照天津办理,

西安汉中两路及汉口字样均允删去不提。

 

三、松花江行船至伯都纳之事:查松花江面直抵吉

林,瑷珲城定立条约时,误指混同江为松花江,又

无画押之汉文可据,致俄人历年藉为口实,崇厚许

行船至伯都纳,在俄廷犹以为未能满意也;现将专

条径废,非特於崇厚新约夺其利,直欲为瑷珲旧约

辩其诬………布策纠缠不已,格尔斯恐以细故伤大

局,不从其言,遂允将专条废去。

 

四、天山南北路贸易纳税之事:臣将原约内不纳税

字样改为暂不纳税,俟商务兴旺再订税章。

 

五、偿款加添偿卢布四百万,盖俄人谓迟一年收回

伊犁,又加还帖克斯川以代守费论,至少须此数也。

 

  「综观界务、商务、偿务、三大端,合条约章

程计之,则挽回之端似已十得七八」,「又节略七

端之外,又争得防弊数端」,「商议法文条约章程

底稿,逐日争辩,细意推敲,於和平商榷之中,仍

示不肯苟且迁就之意」。

 

  是这样的周详审慎,曾氏遂完成了收还伊犁条

约签字手续,挽回崇厚议约的重大损失,博得国际

上的赞誉:例如英国驻俄大使就说:「凭外交从俄

国取回她已占领的土地,曾氏要算第一人」!更证

明过去中国对俄种种交涉的挫败,土地利权的损失

,「人谋不臧」是一个重要原因 。

 

[74]

  平心说来:曾纪泽的努力,确挽回不少的权益

。但俄人在这一藉霸占伊犁以行敲诈的行为中,也

大有所获:占据伊犁近十年,每年因商务及土地收

益约百馀万银两,今又得偿费九百万卢布约折合白

银五百万两;及天山南北路贸易「暂不纳税」权利,

以及嘉峪关通商权等等,这又是中国给予俄国「友

谊」巨大代价。幸而在咸丰十年,俄人所谓「助剿

发逆」提议,被曾国藩袁三甲密奏拒绝了,否则「

幸而金陵等处助我克复,必以为中国已失之城池,

自彼得之,即听彼占之,割据之势成,而天下不堪

闻矣!」(见上章)

 

  在交还伊犁改订条约中,曾有勘改塔城与恪什

噶尔两处界线不妥之处,并在伊犁、塔城、喀城、

未立界牌处安设界牌的规定,曾纪泽特於条约内加

注云:「以上两处分界之事,最为紧要,似宜由勤

明刚正通达和平之大员,细意履勘,乃能妥洽」。

不幸后来担任分界事宜的人员,竟又被俄人挟制,

以致一八八二年(光绪八年)重订伊犁界约,竟越

出纪泽改订条约范围之外,将旧界缩小不少,丧失

土地约达三万二千馀里,同年使重订喀什噶尔东北

界约亦丧失扎纳尔特河上流三万方里土地,光绪十

年重订喀城西北界约,又被俄人截去科克沙勤河源

达二万七千方里,足见俄人侵蚀我疆土地的工作,

是始终没有稍一放松的。

 

 

 七、伊犁事件的影响

 

  伊犁事件和平解决了,但在中俄关系上确发生

了新的影响:俄国人霸占敲诈要挟手段得售以后,

[75]

就时时企图更扩大使用这种手段,二十年后(一九

○○年)藉口拳乱霸占我东三省久不交还,以及六

十四年(一九四五年)后再度进占我东三省并扶植

傀儡部队,都是这一敲诈方式的扩大与变本加厉;

至於当伊犁交涉紧张时,日本乘机促我承认其并吞

琉球的事件,更为俄人造成有利局面东南海上与

西北边徼外患并起,中国如何兼筹并顾呢?清廷朝

野曾为此引起一场大辩论,在这一辩论中,最值得

注意的是李鸿章的见解,因为当时中国对外交涉,

他是担负最大责任的,一八八年十一月十一日(

光绪六年十月初九日)李鸿章奏报清廷说:

 

「战事之能了与否,实关全局,俄事了,则日本与

各国皆戢其戎心,俄事未了,则日本与各国将萌其

诡计;与其多让於倭,而不能助我以拒俄,则我既

失之倭,又将失之於俄;何如稍让於俄,而我因得

借俄以慑倭;夫俄与日本强弱之势相去百倍,若论

理之曲直,则日本之侮我为尤甚矣,而议者之谋,

若有相反者,此臣之所以未喻也!」

 

  这一见解就是后来李鸿章坚持「联俄慑日」政

策的张本。而日本对我步步扩大的侵略行动,也就

等於是为俄国人在火中取粟子!因为俄人是一向惯

於藉指摘他人以掩其本身侵略行为的,咒骂英国人

的话语,恐怕中国人厌闻了,改用「日本侵略」的

新口实,不是又能讨好中国人吗?

 

  同时:张之洞奏折中更指出:「即使俄人与我

无衅,恐亦将逞志朝鲜,以后辽防势不能已」(光

绪六年九月十五日);足以反映当时士大夫对於俄

罗斯左右合击的利钳作用的认识,西疆纠纷未了,

三韩的警钟又在响了!

 

 

(附注)

 

西疆交涉志要总叙卷一及中俄早期贸易考一九八

至二○○页,按据俄廷颁布谕旨:一七九七年(嘉

庆二年)布哈特塔尔城居民即已开始与伊犁地方贸

易。一八一一年(嘉庆十一年)俄廷复遣通译官调

查伊犁及塔城商务搜集资料,一八四一年(道光二

十一年)奥伦堡(Orenburg)至塔城商务日见发达,

一八四五年(道光二十五年)俄人又开辟奥伦堡至

伊犁公路,其时自伊犁等地输入俄境货物,年达八

十九万馀英镑。

 

同上卷二

 

新疆史地大纲一六九~一七四页。

 

同上一五五~一五七页。

 

外交史料辑要中册第十章

 

吴其玉清季回疆独立始末及其外交

 

自此节起以迄最末节,除於文中特别注明者外,

均引录外交史料辑要中册第十章,不另一一注明以

省篇幅。

 

除吴其玉清末收回伊犁交涉始末引录

D. C. Boulger: Life of Gorden V. II. p. 53-54

及 H. B. Morse 外交史卷一,三三四页所载俄德

诡计外,我国书籍中如翁文恭公日记光绪七年二月

二十二日亦有云:「刘锡鸿封奏:劾李鸿章各款内

有跋扈不臣俨然帝制之语,并有荒诞不经之言,形

诸奏牍;并另片云:前在埃及见新闻纸称李相优待

外人,若为中国主,接待之际,可望得意云」,似

可旁证。按一八六年英法联军之役时英人即有更

易清朝皇统计划,其事详拙着「晚清宫廷实纪」第

一辑(正中出版)第一编

 

关於曾纪泽与俄人辩论详情可看朱思敬编边事汇

钞中之「金轺筹笔」,近年神州国光社之内乱外祸

丛书第十七本奉使俄罗斯日录中亦收入,又曾惠敏

公全集可参看。又独立评论第一三三期蒋廷黻「欧

游随笔」称:民国二十三年九月蒋氏游俄时曾向苏

俄中央档案处申请借阅咸奉朝俄人在黑龙江活动及

伊犁事件档案,但俄人始终未允许公开。显然是不

愿暴露当时侵略真相,故本章大多引用我国史料而

无法参考俄方记载。